第一百四十七章 老狐狸
好在皇帝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他很快给霍去病找到了变化的理由。
人嘛，总是要长大的。
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和物。
自己小时候不也想做一个上战场带兵打仗，替大汉开疆破土的战神王爷嘛。
后来看了一些话本，立刻理想变成了带着一柄长剑，穿着一袭白衣，闯江湖游历天下，诗酒剑相伴，交几位趣味相投的游侠好友，打抱不平，平生足矣。
再后来，他做了太子，不能做战神王爷，更不能做游侠儿。
他甚至厌恶那些想要上战场打匈奴的诸侯王，申饬他们不要多管闲事，让他们在封地好好待着，吃好喝好。
他下令抓捕那些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游侠儿，因为他们动辄杀人，无视朝廷律法，祸害乡里。
人，终是长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这是宿命。
坐在去泰山的马车上，看着沿途的风景，看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骠骑将军跟在车后，皇帝的思绪飘来荡去，想了很多。
已经三月，北方的天气不太冷了，路边的树上，桃花杏花梨花开得热闹，地上浅草才能没马蹄——这是霍去病说的。
这小子文气渐长，无意中说出的话来就惊艳四方。
莫非有的人就是有天赋。
那这霍去病的天赋也太多了些。
当年霍去病假死那次，皇帝就觉得莫非是霍去病打仗天赋太高，被上天收回去了，后来霍去病回来，又开启了理政和文学才华。
文武全才，真是气人的很。
自以为文才还不错的刘彻，刷拉把帘子放下来，气，自己一路走，一首诗也没做，霍去病一句话就让那些文官传颂，甚至一些识字的宫里的女人也开始念叨这句诗。
生了会儿闷气，看没人来哄自己，皇帝又拉开帘子，冲着霍去病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霍去病打马近前，在马上拱手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嗯，那个，朕还想骑马走一段。”
霍去病立即皱起了刀削一般如山峰的眉头，“陛下，您又想骑马，坐车里多好，舒服，安全，还可以吃吃喝喝……”
霍去病不敢再说下去了，他看到皇帝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
这位大爷，可太能作了。
作为大汉天子，能出来就不错了，这一路上还净想着玩，一会儿要骑马，一会儿要看景，一会儿又要溪边净手……
各种幺蛾子，各种天马行空，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陛下，臣给你摘一束桃花怎么样？”
霍去病决定改变策略，从苦口婆心变成转移注意力。
“好，去摘最美的那一枝来。”
本来以为皇帝会叱责胡闹，朕又不是妇人之类的。
没想到皇帝立刻被带偏了，同意了摘花来抵骑马。
其实皇帝才没有被带偏，他知道自己晌午刚骑了马，今天肯定是骑不成了，自己提出来不过是想试试，万一霍去病心软了呢。
不出预料的霍去病没同意自己骑马，却用摘花来交换。
太好了，自己不能下马车摘花送给赵夫人，等到了休息的地方不一定还有开得这么好的桃花了，霍去病肯让人给摘来，也不枉自己耍的心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花是春天最美的花，赵夫人抱着那一束娇艳的桃花，眼睛亮晶晶的，人比花娇。
刘弗陵躺在旁边，睡得正香。
皇帝的思绪不知道怎么从美人和桃花，就想到了太子的人选，可能是看到了刘弗陵吧。
朝中人都觉得自己肯定会传位给刘弗陵，因为自己的其他儿子，死的死——太子和刘髆，废物的废物——二三四皇子。
唯有这个老六，好好活着，也没犯错，他阿母还很受宠，出来封禅，专门带了他们娘俩出来见世面。
皇后卫子夫都没来。
当然，自己就是让皇后出来，她也出不来，自从太子一家死后，皇后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了，加上她还要抚养孙子刘病已。
对了，还有个刘病已，他比刘弗陵小四岁，尚不足一岁，更是看不出资质如何。
虽然皇后宫里人都说刘病已综合了自己和太子的所有优点，但实在是太小了，根本看不出什么，那些人不过为了巴结皇后，安慰她老年失子之痛。
怎么没有人安慰朕老来失子之痛呢，只有霍去病跟朕说了几句，让朕节哀，看来还是霍去病贴心，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丧子阿翁对待。
可惜霍去病不常在自己身边，霍光等人又太过谨慎，平时连个玩笑都不能开，不然他们就吓得忙跪下请罪，没劲。
这次封禅回长安后，霍去病估计又要跑，不知道这次跑去哪里，河间还是邯郸？
想到这里，皇帝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他要现在就和霍去病谈谈，想要知道霍去病对帝国继承人的人选的看法，想知道霍去病这次打算跑去哪里躲清闲。
刘彻不是个拖拖拉拉的人，他想到做到，立刻叫人把赵姬和刘弗陵挪去了后面的马车上，把霍去病招过来叫上车。
看着皇帝殷切的眼神，霍去病一个头两个大，皇帝封禅还没做完呢，又想下一步的事了。
先是问帝位传给谁，这让人怎么回答。
得不到答案，又问自己回长安后打算去哪里玩，自己都没想的事，皇帝倒提前知道了。
不回答，他又不干，非要我说出个答案，说是私下随便说说的，不必紧张，不必当真。
嚯，谁敢啊，关系朝廷社稷的太子之位，皇帝说随便说说，不必当真，骗谁呢，我才不说呢，爱传给谁，反正跑不了姓刘的，反正我霍去病做完了自己想做的。
了却帝王天下事，赢的生前身后名，其他的，不在我一员武将的考虑之内。
至于去哪儿玩，我说不知道呢，皇帝还不信，他说河间有什么好玩的，不如也带他去吧。
我说，您是皇帝，去了住哪儿啊，皇帝说，朕让人在你的院子旁边建一所行宫就行了，不就有地方住了吗。
好家伙，闲谈几句，皇帝心血来潮要把河间搅和个底朝天，皇帝不在乎，我可不敢背负这骂名。
还是算了，只好答应皇帝，我哪儿也不去，就住在长安。
我的霍府自打建好了这么多年，自己住没超过一年呢，全给下人们住了，这次自己要在长安住下去，好好在长安玩耍一番。
皇帝很满意。
霍去病走下马车，发现自己被皇帝摆了一道。
自己怎么就答应好好帮他想想谁适合做下一任皇帝，然后还答应不再出长安到处溜达去，这是要自己先流芳千古，干涉皇帝人选，然后还要余生守在那座长安城里，随时被皇帝叫进宫去玩，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自己可不能活成另外一个霍光。
呃，这姜，到底是老的辣，被算计了，亏自己刚才还嘴咧的老大呢。
按说自己岁数不算小了，两辈子加起来一百多岁了，被这只老狐狸耍了。
可能自己怎么着，还是不懂帝王心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