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皇帝的想法
谁也没提起刘病已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仿佛他不存在似的。
皇帝是因为自己有儿子，那肯定是儿子继位，曾孙是什么。
霍去病是心里知道刘弗陵是命定之人，他是历史上的汉昭帝，虽然命短些，但也是一位不错的皇帝。
汉初七代不出败家子，其中包括他，也包括刘彻。但不包括吕后扶上位的两位少帝和昌邑王刘贺（退位后被封为海昏侯）。
再说了，刘弗陵好几岁了，刘病已还太小，可不能颠沛到齐鲁去爬山，皇室孩子夭折率比民间低一些，但也不算很低。
迟早要做的事，皇帝去泰山封禅是肯定的，那就趁着还能走得动，去吧。
至于边关，皇帝去走一圈，除了给沿途官员和百姓增加负担，真是一丁点用都没有。
霍去病和皇帝深谈过一次，不知道霍去病说了什么，反正一身疲惫的霍去病一天一夜后才回家。
阳石抱着孩子迎接还没见过面的阿翁。
霍去病洗干净了，换了家常衣裳，才敢抱过来孩子。
看着这个皱皱巴巴的小女娃，霍去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
不对，刘病已当时也是这么小。
但那个孩子没有这么红，这么难看。
霍去病忍了又忍，没有把那句“怎么这么丑”问出口。
因为大家都说静姝公主好看，连皇帝都这么说。
他刚把皇帝去边关巡视的意思驳了，就不在这件事上跟皇帝唱反调了。
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阿翁了，霍去病其实基本上没怎么带过孩子。
他不知道的是，他见到的刘病已看着小，其实已经三个月大了，而霍姝才刚过了满月没多久。
这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可能再过几天，霍姝就会褪去红色，变得白皙，然后眉眼舒展开，露出她真正的颜色。
霍家没有一个丑的。
皇帝孩子多，他有经验，他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不论男女，不论是同辈还是晚辈。
皇帝答应不去朔方了，给北边去了旨意，让其余将军带大军回防，同时令驻扎河西和辽东的诸位将军不必再准备迎接皇帝仪仗了，大军都松了一口气，心里默默给霍去病再记一功。
没几天，已经病愈的司马迁上奏，再过五天，即三月初七，是良辰吉日，适宜出行。
然后两个月后的五月初七，是泰山祭天的吉日，时辰什么的，详细写了。
长安到泰山不算远，但皇帝出行的依仗繁复，人多，必定速度慢，这是给大军留了足够的路上时间，两个月，就是乌龟爬，也能爬到了。
时间宽裕，不缺钱，不缺人，安全自有霍去病带领的羽林卫和虎贲军去考虑，上至皇帝，下至跟随人员，大家都很开心，除了随军大总管霍去病。
事实上，霍去病就是用自己演得苦肉计说服的皇帝不去朔方的。
他听说皇帝在承明殿撒泼打滚，哭的梨花带雨，才让大家同意他去朔方和泰山的。
霍去病有样学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他就是以大战刚完，他飞马奔回长安，如果再陪着皇帝返回朔方，然后去河西走一圈，去辽东转一圈，皇帝更过分的还想去西域。
他霍去病身体吃不消，你们刘家把人当牲口一样用，就是马匹还给休息时间呢，这让人打仗，让人做护卫，还让人安排路上一切事宜，一口气也不让歇，还让不让人活了。
最后他拿出一把杀手锏吓唬皇帝，霍姚受伤了。
吓得皇帝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跑到霍去病跟前，拉着他的胳膊，要他赶紧说，霍姚受伤重不重，伤在哪里，怎么受伤的？
霍去病狡黠一笑，霍姚性命无忧，现在已经大好，请皇帝放心，保重龙体之类的。
把刘彻气个倒仰：“朕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孩子涉险，他才十四岁，比你当年第一次上战场还小呢，你怎么就不听呢。别的事情上你不听朕的也罢了，这件事上你也不听，你对得起孩子的阿母吗？”
这一打岔，皇帝就歇了去边关的心思，虽然他很想立时见到霍姚，但听说霍姚无碍，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了，就放心了。
等他们从泰山回来，看到毫发无损，只有脸上被划了头发丝那么宽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刀疤的时候，皇帝气笑了。
霍去病狡辩，确实伤了，伤到脸留了疤算不算性命无忧，但严重？
是的，他一句假话都没有，是皇帝想的太多，自己吓唬自己。
他霍去病身上最长的伤从前胸一直到右下腹部，大夫说当时深约寸半，幸亏刀好像长着眼，没有伤到要害内脏，不然稍偏毫许，霍去病的坟头草早就几迟高了。
皇帝想到那年霍去病失踪，差点建了衣冠冢，现在没有修完的陵墓还在茂陵放着呢，他陵墓的旁边是卫青的陵墓，已经用上了。
他们俩的陵墓都围绕拱卫着自己的陵墓，希望将来自己埋进去的时候，霍去病能去灵前祭奠朕。
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霍去病死过一次，皇帝也是在那次之后，彻底认清了霍去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有霍去病在大汉对匈作战中的意义。
霍去病就是他，霍去病死了，他自己也差点去了半条命。
那次霍去病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他就立誓，霍去病如果能活着回来，他就当自己重生，他会一直信任他，重用他，除非他造反，否则必不负他。
不，霍去病即使有反意，他也可以原谅他一次。
有时候他就想啊，霍去病和他的儿子刘据，孰轻孰重，思来想去，竟然发现霍去病比儿子还亲，还得自己信任。
当然，霍去病这么多年的表现，也值得他的信任。
这是一个完美武将，甚至是一个完美臣子。
刘彻午夜梦回，有时候甚至想，如果霍去病做一个皇帝，会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在漠北之战之前，他只是一个无往不利的战神，那次漠北回来之后，他的种种表现，改进器具，在朝堂之上的种种，在西域战场和民政、外交上的所作所为，还有从西域归来，他找借口卸任大司马，他娶了寡居的公主，他带着全家去河间避风头……
他的种种，貌似无意，却又那么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一丁点错处来。
思及此，皇帝突然坐起来，霍去病变了，成熟了，和小时候大不一样。
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自己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