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别恋:豪门赘婿的不归路

昨夜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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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滚滚风雪川西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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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川西的第四天,我们哼着“跑马溜溜的山上”歌儿,来到马尔康,又离开马尔康。

车队以四十码速度行驶在248国道上,沿途所见风景与歌曲吟唱风景大相径庭,远山还是远山,只是草原早已衰败,枯黄野草雪光倒映,黑色脏泥像块块疤痕,空气弥漫着熏人臭味。

朱师傅说歌儿唱的是这里夏秋美景,冬天的川西草原好似沼泽地,不晓得你小子傻乐个啥!

我没反驳,仍是满心欢喜望向窗外。

离开并不是想象那么辽阔的草原,车队很快进入山区。

雪花如鹅毛飘飞,扑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左右摇摆,滋滋作响。

对讲机一直未停歇,相互提醒。

车队如同连串缓缓爬行的蜗牛,在山道举步维艰。

前面,一辆白色丰田越野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一位身穿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子,脖系红火围巾,站在远离道理三五米开外的雪地上,如同一株燃烧的火苗。

女子蹦跳着,使劲挥手,嘴上不知喊着什么。

车停下,我放下车窗,伸出身子,大声问她是否有事相求。

女子仰着脑袋,一脸焦急,说今早出发时,走得太急,忘记给车轮挂上防滑链,现在不敢侥幸往前行驶,若我们车上有备用的,她希望买一副。

野驴公司负责人下去查看一番,还好行李箱里剩下一副轿车型防滑链,立即替越野车装上。

女子感激不尽,记下我的手机号码并加上微信,说无论如何都得付钱。

我笑了笑,说大家只身在外,遇到困难彼此相帮互助,是应该的。

女子随后坚持转账1000元,我没收。

有了这一插曲,朱师傅更加小心了。

但凡遇到风雪遮天蔽日,或者路况不佳,他让我在对讲机中及时通报,叮嘱后车注意。

就这样,一路缓慢行驶,抵近206林场五百米处。

突然,张爽在对讲机中大声惊叫,说左边山顶雪崩塌方,赶紧停车并后退。

我顿时吓得心跳至嗓子眼,将身子伸出窗外,仰望山顶。

只见,成片积雪往下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大有排山倒海之事。

好在发现较早,加之此行皆为老司机,车队很快退回一里地,成功避开塌方处。

少时,滚滚雪堆迈过公路,冲进大金川河,水花溅起十米多高,发出滔天声响。

很快,积雪堆满半边河道。

我们纷纷下车,站在公路护栏外,望着眼前惨淡景象,人人心有余悸。

张爽第一时间拨打当地119,报告遇险情况,随后只身前往塌方处查探。

我喊他一声,小跑过去。

张爽一边爬上公路上的雪堆,一边叮嘱我小心,务必做好紧急后撤准备。

我靠,整整近千米的国道路段上,已经完全被雪堆覆盖,最薄处起码也有十丈厚的积雪,可以想象,若是雪堆车上,定是车毁人亡,毫无悬念。

我赶紧折回,坐在路边石头上,脸色苍白,心神摇曳。

朱师傅带着所有司机过来,围着我蹲下,并递来一支香烟,灿然道:“我们都司空见惯啦,乔主管别怕,冬季跑川西,若不遇雪灾,我们还觉没味儿呢!”

众师傅一阵大笑,随后七嘴八舌聊起各自奇遇。

我深吸一口烟,笑意苦涩。

过了会儿,张爽回来,说救援队已经赶来,即便如此,估计打通此段,至少也得四五个小时。

后面车辆陆续而至,很快在国道上结成几公里的车队长龙。

我望向笔直雪山,沉默片刻,说只要打通道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此夜宿,再晚也得到住在乡镇上,距离最近的便是河东场镇。

张爽马上掏出手机,在携程上查旅馆找住宿地儿。

天光越发黯淡,大雪飞舞得更加起劲。

在万千期盼中,金川县应急救援队终于匆匆而至。

很是让人感动,他们一到出事地点,马上组织机械挖雪。

我给董事长发去图片,报告了险情。

柳月茹当即回电,听说一切平安之后,长长舒出一口气,大声说:“我马上报告集团公司,替你请功,你面对重大困难,不顾自身安全,始终维护柳氏集团良好形象,是全集团公司的楷模!”

我嘻嘻笑道,莫说这些没用的,来点奖金,多实惠啊。

柳月茹大约有些无奈,叹气说,你小子就是个财迷,贪财鬼。

我哈哈作笑,大有苦中作乐的意味。

稍后,柳如月打来电话,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反复说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一边感慨这对姐妹关系真好,这么快就通气了,一边安慰她,说自己没事呢。

挂了电话,我走进人群,一同围观。

道路上,一位络腮胡中年男子,头戴安全帽,双手不停挥舞,声音粗犷有力,有条不紊地指挥凉台挖掘机铲雪。

机械发出震天轰鸣声,不时冒起滚滚浓烟。

我抬头望向漫天雪花,缩了缩脖子,叫来张爽,准备安排晚餐。

所谓的晚餐,仅仅一筒方便面,外加一根腊肠。

我让张爽给救援队送去一些,人家可是为了车辆通行,拼命抢工程。

夜幕降临,雪花越发稠密,气温降至零下十度左右。

各自坐在车里,没有空调调剂温度,我们冷得直哆嗦,平时一件毛衣一件羽绒服根本不管用,只得再添加一件棉衣,方才好受些。

朱师傅扯一把身上的绿色军大衣,笑着说,还是这玩意儿管用。

这才想起,好像所有的货车师傅们都穿着棉布大衣,于是,我真诚讨教野外生存技巧。

朱师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讲得嘴角泛白沫,仍然谈兴不减。

此时,天黑如漆,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野驴公司负责人抬出便携式应急发电机,将路段照得通明。

远处道路上,两台挖掘机各挂一盏射灯,紧张忙碌着。

那位指挥者,不顾严寒,依然站在飞雪中,浑身上下都落满雪花,就连络腮胡都沾满了雪,迅速结冰,仿佛一蹲带着坚硬面罩的白色雕塑。

我圆睁双眼,泪水悄然而下。

谢谢您,谢谢所有川西服务者!

四个半小时,极其漫长,也极其短暂。

当道路完全打通后,我上前与救援队作别,说不尽感谢话语。

对方很客气,对于前方易发高发灾情地段,作了细致提醒。

怀揣感激与幸运,我们再次启程出发。

路上,车队倍加小心,但凡发现丝毫异样情况,都会停下来查探清楚,方才继续前行。

朱师傅边开车边说起他曾经死里逃生的经历,当时埋在雪堆里三天三夜,好在车厢未被压扁,自己捡得一条命,被救援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他说当时藏在黑暗中的滋味,哪怕今后多活一天,也算大赚了。

我问他,你这样想,家人怎么办。

朱师傅当即就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抵达河东场镇,已经凌晨两点零一刻。

我走进旅馆大门,回首一望。

北风卷着滚滚雪花,尾随而来。

次日,我在略见窗帘缝隙透出的一线天光中醒来,忍不住打个寒颤。

或许因为我是中原人,并不擅耐风寒。

昨晚整夜被窝没有一丝温度,犹如冰窖。

起来后,我两腿发颤,直到吃过一碗热气腾腾的加辣挂面,方才好受些。

张爽瞧我脸色苍白,说这是高原反应。

我恍然大悟,赶紧查看手机。

奶奶的,这里海拔竟然接近4000米,难怪脑袋晕沉,口干舌燥,呼吸不畅。

张爽抬手指了指屋外银装素裹的世界,说他很早起床就去道路上查勘过,地上积雪大约十厘米厚,车轮防滑链至关重要,已经和野驴公司四人一道,检查了各车轮胎,目前换了四辆车磨损严重的防滑链,顺便在旅馆买些青稞馍馍,以防不测。

我嗯了一声,想伸手摸烟,又止住了这念头,毕竟高反尚未完全过去。

走出屋子,站在雪地里,北风呼呼劲吹,雪花落在颈窝,透心凉。

我们决定,趁积雪不算深厚,继续前行。

看见国道上已经被车辆碾压出来的痕迹,不禁感慨还有比咱们更早更急的赶路人,我没来由的想起昨日向我们借防滑链的那位年轻女子,不知她有何事需要冒着如此风雪在大山里穿行。

车队一路走走停停,抵达三十公里以外的独松乡,已经是晌午。

吃过午饭,天空雪花稀疏不少,我们高兴不已。

原以为这样会很快跑完剩下的不足八十公里路程,不曾想,车队再次止步。

离开独松场镇四五公里,我们接上了道路上的长龙。

经打听,原来是前方道路垮塌了一半,仅能单边通行。

雪豹张爽只身前往,约莫一个小时后打来电话,说整条长龙约莫六公里。

朱师傅放下椅子上,双脚放在操作台上,打个哈欠,说睡两觉都嫌时间长呢,起码等上五六个小时,一般来说,有好长的队伍就需等待多长时间。

我顿时气馁。

不过,老猎人也有被鹰啄的时候,老朱并未一语成谶。

三小时后,正当我们啃着青稞馍馍当午饭时,前面拥挤长龙开始出现松动,伴随着欢呼声。

司机们赶紧丢掉手中馍馍,驱车前行。

虽然很慢,总算在动,就有希望。

我将温水壶递给老朱,后者接过去仰头灌一口,止不住打嗝。

我拿手不停扇风,调侃他今早忘记刷牙啦。

老朱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说都怪张爽那家伙,一大早将其从被窝里拉起来,撅着屁股在道路上测量雪厚程度,抽过两支烟就忘记刷牙了。

我当即敛了笑意,满腔感动。

老朱不停松刹车、踩刹车,货车发出巨大的噗嗤声,与前面长龙车队刹车声汇合,像放炮。

终于来到出事地点,只见张爽早已成了雪人,站在垮塌处,喊得声嘶力竭,指挥车辆通行。

老朱神色骤然紧张,因为通行道路根本不足车身宽,两边均需半边车轮悬空方能通过。

我脚趾抓紧,估计都能抓出一大坑来,尤其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临近车过时,我实在承受不住这份压力,干脆紧闭了双眼,有着生死由命的意味。

我的乖乖,左边是悬崖,右边是滚滚大河啊!

终于听到老朱出声,好似天籁之音,“”好啦,别像个娘们,胩里没夹鸡吧啊?”

我猛然睁开眼,瞧着车已来到正常道路上,长舒出一口浊气,拍得胸脯咚咚作响,喘着粗气说:“老朱啊老朱,你们这些货车司机真他娘的不是人,是神!”

老朱哈哈大笑。

继而,老朱指了指后视镜,说你小子看看,张爽是个好小伙。

我一看,顿时不淡定了。

一个黑点,撵着车队最后那辆车,跑得跌跌撞撞的。

原来,彝族少年并未因为我们车队通过就放弃了现场指挥,应该是拉开了三四里地方才离开,掐准车队速度跟撵而来。

我也知道,如此长龙队伍,任何一辆车都不能停下等待。

我的好兄弟啊!

我眼泪盈眶,双手紧紧把住车窗上的扶手。

直到黑影终于消失,应该是上了车,老朱这才慢悠悠说道:“这里海拔初略估计也是接近4000米,能够跑下这么远的路程,这小子肺活量非同常人,若是别人,早就趴下了,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我使劲点头,说到达壤塘,好好休息一晚,待吃饱喝足养足精神再出发。

朱师傅点点头,表示赞同,说天气越来越坏,行驶也越来越艰难,确实不要急着赶时间。

这时,白洁打来电话,说她那边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离开高速路,国道极其难走,偶尔遇到车祸或者塌方,在冰天雪地里一等就是四五个小时。

我说对不起白姐,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加入送货队伍。

白洁轻笑两声,话语低沉,幽幽道:“或许,今后白姐会重新审视人生。”

我觉得她应该说得极为认真且严肃,没敢开玩笑,只说这次出行,确实颠覆个人认知。

车队如蜗牛爬行,终于进入壤塘地界。

这里位于阿坝西部,与甘孜色达接壤,温度极低,今日达到零下十五度,道路结冰严重。

或许因为今早高反尚未完全过去,进入平均海拔在3200米上的壤塘地界后,我开始流鼻血,胸闷气短,耳朵里里嗡嗡作响,像要死了那般难受。

老朱见我如此状况,赶紧靠边停车,拿过对讲机,让张爽拿来便携式氧气罐。

吸过氧气,我顿觉好转,只是鼻血一时半会没能止住。

张爽在道路树枝上抓来一把干净积雪,按在我鼻子上。

我知道这个道理,物理冷却止血。

不过,他继而抓来一把雪灌进我嘴里,我就一点不理解甚至抗拒了。

张爽呵呵笑道:“让干雪慢慢融化,吞进肚子里,很快就好呢。”

果真,有着雪豹雅称的彝族少年一点没骗人,不到十分钟,我不仅不再流鼻血,而且神清气爽。

上车后,老朱边驾驶边说,你小子应该有些轻微感冒,真是严重高反,只怕不会这么轻易恢复,小伙子,不要觉得自己火烧火燎的,高原地区是不适合汉人想精想怪胡作非为的。

我顿时哭笑不得,说这一路来,压根就没见到几个雌性动物,老子想毛啊?

老朱又开始逗我,说夜宿壤塘,带我去品尝路边野货,以前他经常去,味道不错。

我懂得“野货”特指啥,只好毫不吝啬地奖励他一个“滚”字。

接下来,那个老王八蛋居然跟我讨论起男女技术活儿,而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穷尽细节,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老子竟然还听得津津有味,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过,有了这番龙门阵,我倒是一点不高反了,顺利抵达壤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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