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注定要丢的。
开门的是个挂着工牌踩着拖鞋的女孩，看起来才毕业没多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蹲下去扶起韩渡。
“对不起韩老师，我不知道您在门后。”女孩的脸憋得通红，尤其在看到韩渡脸上的恼怒时又蹭地转白。
连着深呼吸了好几下，韩渡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看向女孩，“没事。”
但这个样子不像是没事，女孩一下子就泪水蓄满了眼眶，她完了，毕业即失业了。
“别怕，韩老师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江肆抱着手臂从两人身边路过，还不忘安慰一下女孩，“怎么会因为你这么一件小事就记恨你让你丢了工作呢？不信你自己问他。”
“真的吗？”女孩眼里重新燃起希望，转头看向韩渡。
“真、的。”韩渡几乎是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还是绷着习惯性的笑，“小事而已，别害怕。”
无论如何，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坏了自己对外的形象。
江肆见状冷笑一声，转头往外走，韩渡又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来。
“你倒是好心，还要给别人要一个恩典。”
“你也不像你说的那么没教养呀。”
“你叫江肆，叫全名太生疏了，我叫你什么呢？”韩渡跟在江肆斜后方碎碎念，“小江？小肆？还是阿江？阿肆？阿肆不错。”
“我叫你阿肆可好？”
韩渡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江肆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后面的人实在太烦，江肆的拳头在蠢蠢欲动，甚至已经在四处张望有没有监控头阻碍他动手了。
监控头没看见，冷面骑士倒是看到了一个。
谢听云姗姗来迟，远远就看到了几乎并肩的两人，走近了又听到那似是而非的一句话。
“阿，肆？”往日里只存在于他口中的名字现在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
还是以那样令人恶心的嘴脸。
“废物。”脑海里一闪而过一道声音，“保护好你的东西。”
由远及近，又仿佛氤氲在雾里看不见听不清摸不着。
但就算没有这道声音，他亦毫不犹豫地跨出去把江肆拉到身后，冷眼看向韩渡，“离他远点。”
韩渡挑眉，他早就觉得这两个人不对劲了，总不该是他想的那样吧？
“哦？你凭什么命令我？以什么身份？”韩渡抱着手臂挑衅地看向谢听云。
最后一句话通常能打败99.99%暧昧期的对子，但他显然错误计算了眼前这一对。
只见谢听云揉了揉手腕，没一句废话就一拳轰到了韩渡面门上。
这一手没收着力气，韩渡也没设防，被迎面打了个踉跄，捂着鼻子脑袋发懵。
“哇哦～”江肆在谢听云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谢二什么时候这么猛了他怎么不知道？
这可是个大明星诶，明天还得出镜的诶，就这么一拳？
也太爽了吧！！
“你，你敢打我？”韩渡站稳了伸手指向谢听云，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直接动手？
打个巴掌都要顾忌的时候，更别说他鼻子里已经有温热的液体在往下流。
“再发骚，我真的会弄死你。”打一拳并不能解气，谢听云上前两步拎起韩渡的衣领子，“如果要装模作样就一直戴好你的假面具，再惹事，我会让你这辈子都白干。”
和江肆不同，面对谢听云时韩渡有种本能的排斥，且在对方面无表情地用平静的声音警告他时达到了顶峰。
韩渡甩开谢听云的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你记着，咱们走着瞧。”然后快步离开，在经过江肆时扭头看向他，又迅速收了回去。
江肆，他要定了！
韩渡一走，紧张的气氛有些许松动，江肆凑到谢听云身边调侃他：“哦哟哟哟谢总刚才真的好威风哦，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善后呢，人家大小也是个公众人物，这一拳怕是要破相。”
“你心疼了？”谢听云转头看向江肆，声音里多了一丝寒意。
刚才的怒意还没从眼睛里消退，江肆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
“我是心疼你。”拉起谢听云出拳的右手，指骨那里已经微微显现了红晕，“非要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不过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轻轻揉着谢听云的手，是意想不到的温柔。
谢听云没见过这样的江肆，又无比贪恋此刻的宁静。
夏夜蝉鸣不停，风吹过来时也是热的，还带着山林的树木清香。
他没忍住，反手握住江肆的手拉进了怀里。
“对不起。”他埋在对方的颈窝里，再张嘴时竟然已经有了些哽咽。
江肆有些手足无措，除了在发病的时候，他就没见过谢听云掉眼泪，甚至一丝脆弱都没表露出来过，现在这突然的可怜是咋回事？
明明前一秒还兴师问罪，他甚至还已经做好了被质问为什么返回教室，为什么跟韩渡拉扯不清的准备。
可谢听云不但什么都没问，反倒自己道起了歉。
他拍了拍谢听云的背，又觉得这样太客套，转而摸了摸谢听云的后脑勺，轻声安慰：“别哭，这事跟你没关系，不用道歉。”
“如果我不是一心扑在白釉身上，如果我等你一起，如果我多注意韩渡一点……”谢听云越说越哽咽，到最后小声抽泣起来。
他不敢想，如果他没及时返回来，如果江肆真的被韩渡拐走……
脑海里那句“废物”又好像爬出来在叫嚣，高高在上地嘲讽他的失败与无能。
“做你觉得正确的，不要怀疑自己，要相信我，我有自保的能力，也有判断是非的能力，”江肆安慰着谢听云，也是在让他建立起对自己的信任，“回去吧，再哭鼻子谢总的人设要崩了哦。”
谢听云笑出声，揪着江肆的衣领蹭干眼泪，然后拉起江肆的手往回走。
晚风习习，山中静谧，无人在意的远处树荫下，有人站在树后收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