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折 真相
原来，那日莫汉国的使者来到馆驿当中声明三日后王子将会按照胡人的方式来迎娶公主，永宁见了之后觉得自己贵为公主绝不能像一件物品一样被丢上马背驮走，这样的屈辱她接受不了，于是决定自杀。
在死前她想知道王文星到底有多爱自己，愿不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她命嫣红带上毒酒去找王文星，告诉他公主想与他一起殉情，让他自决。
嫣红道：“当时我想公主和文星的事不能再拖下去，否则我们这些下人都要倒霉，但我又不忍心就这样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于是我用放了假死药的酒代替毒酒让文星喝了下去，之后我就向公主复命说他已经死了。”
永宁怒道：“嫣红，你为什么要骗我！”
嫣红哭道：“公主，奴婢错了，其实奴婢一直都在骗你，你给文星送去的那些诗文，其实上面的批改回复都是我写的，文星他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
永宁惊呆了，她之所以会那么坚定地认为王文星爱着自己，会愿意与自己同生共死，完全是因为那些诗文，而现在她却知道了最残酷的真相。
过了好久，她才问：“你为什么做这些事？”
嫣红抽泣道：“公主，有些事你作为主子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公主远嫁和亲是朝廷的大事，若是在途中与人….传出风言风语，影响两国邦交，我们这些下人就是死罪啊！是以后来你写的那些诗文不要说给文星批改，看我都不敢再给他看，因为若是有只言片语泄露出去，对公主殿下的清誉都有莫大的损毁。”
永宁这才明白原来在这个世界不只她一个人受委屈，还有许多人在默默地为自己付出与承担。
嫣红续道：“我当时想公主说要一起殉情只是出于激愤，趁这个机会把文星弄走也是好的，以后鸾驾之中没了这个人，公主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哪知当晚公主你真的服毒自尽，这，这确实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的。当时我去了镇上的义庄，将解药给文星服下，告诉他前因后果，让他赶紧离开。我才从义庄出来就听到了公主自尽的消息，大惊之下，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才好。文星对我说公主死了，我这个贴身侍女死罪难逃，只有和他一起走才有一线生机，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任凭他拉拽着离开了那个小镇。后来我俩隐姓埋名，过了好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彼此除了对方没有别的依靠，再后来魏朝灭亡，齐朝新立，文星便又出来做官，可惜他蹉跎一世，最后还是客死异乡，只留下我一个人….”
众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一切。
永宁惨然一笑道：“多谢各位，这几个月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要走了，这一别不会再见了。湖底的几样东西劳烦几位帮忙取出来，都送给嫣红，希望这些东西能让你晚年过的好一点，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嫣红，你没有错，是我太自私了，我辜负的人太多，只能希望来世偿还了。”
嫣红听了这话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铜镜慢慢变暗，永宁的影像也渐渐地消失了。
晚上，段枫雪入睡之后在梦中又见到了永宁。
永宁笑道：“你不要误会，以为本宫言而无信，阴魂不散，只是有些话想要单独和你说。你和那位辛捕头有宿世的恩怨未了，今生若想要在一起怕是要费不少周折。”
段枫雪脸一红，道：“这些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永宁道：“不知为何总觉得与你投缘，不然也不会让你看到我生前的那些事了。而今我就要走了，有一事相求，李青峰这五十年来守护在我身边太不容易了，一切的罪孽都是我造下的，你能不能救救他？”
段枫雪道：“我答应你，送他去轮回。”
永宁道：“多谢了。”
段枫雪问：“你打算去哪儿？”
永宁道：“我要附着在玉佩中跟着沁雅去草原，看看蓝天白云，去感受一下真实的世界。”
段枫雪道：“脱离那些墓中的宝物，你可能维持不了多久。”
永宁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前的我就是太拘束，结果被自己虚妄的想象禁锢了一生。现在的我只想随缘而往，随缘而止。咱们有缘再会了。”
静澜湖边，辛大力将几件宝物都捞了上来。
“永宁终于走了，她虽然造了不少孽，但最后阴差阳错之下却成全了一对佳人，而沁雅居然还是她妹妹的后人，缘分这种事真的很奇妙。”段枫雪道。
辛大力道：“这不出奇，各人都有自己的造化罢了。”
这句话是他的口头禅，常挂在嘴边。
段枫雪心中暗想你可真是个憨憨。
“你想过没有，这件案子还有一个疑点。”辛大力又道。
“疑点？昨晚听了嫣红的话，我觉得这件案子的一切都清楚了。”
辛大力道：“既然那些宝物原本不是在这湖中的，那么范老头在梦游时为何会做出到水底捞宝贝的举动呢？而且据范小玉说杨山炮给范老头的东西都是些看去不值钱的物件，除了便宜卖给关老头的那副竹简之外，其他东西一样都没卖出去，那么他又是从哪里弄来了那么多金锭呢？”
段枫雪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关于凡人的事不是该你这个捕快去想，去查嘛。”
辛大力指着静澜湖道：“我想，也许在这片湖里真的藏有别的宝贝呢。”
---------------《断鸢记》全文结束-----------------
读完《断鸢记》全文，陆风竹忍不住赞道：“精彩，真的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而且眼下发生的几件案子与这《断鸢记》里描述的也确实很相似，一样是获得宝物后心愿得到满足，然后就惨死了。《断鸢记》里说这是公主的冤魂索命，当然现实里是不可能的。可是书里说这些宝物是从公主坟里取出来的，这点倒是很有意义，难道现实里的五样宝物也是从公主坟里挖出来的？”
柳茗泉道：“极有可能，很明显有人根据《断鸢记》里的内容来犯案，这个凶手一定看过《断鸢记》。”
顾庭月道：“说不定凶手就是《断鸢记》的作者呢。对了，作者是谁？”
陆风竹翻到书首页，道：“这里写的作者是易天行，看这名字像是化名。”
苏岸舟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确认五件宝物是不是从公主坟里挖出来的。”
陆风竹道：“且不说我们能不能进公主坟去查证这件事，公主有那么多，从哪一位开始查起呢？”
柳茗泉道：“《断鸢记》里的永宁公主的原型是宁川公主，这位宁川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三十年前被派到月奴国和亲，结果走到苍兰时病死了，还有种说法说她因为不想嫁给胡人而自尽，就跟《断鸢记》里的永宁公主一样，而她的坟就埋在苍兰镇附近的苍龙山脚下，陆捕头你应该听说过吧。”
陆风竹道：“那座公主坟我知道，想不到这件事绕来绕去，最后竟然会和苍兰发生关联，世事真是奇妙啊。只是我们怎么才能知道五样宝物到底是不是宁川公主墓里的东西呢？总不成真的跑到苍兰的公主墓扒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被盗过，这样一来我们还没破案就先成了盗墓贼，而且盗的还是公主墓。”
顾庭月道：“木头，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呀？公主出嫁，下葬，有哪些宝物相随，内务府应该都有档案记录，只要找到记录一查不就清楚了。”
陆风竹叫道：“我这就去找李公公，让他帮忙去调看一下档案。”
柳茗泉道：“陆捕头，这件事涉及宫闱，兹事体大，我觉得你还是得先请示方正昊再做决定。”
陆风竹道：“我这就去找他。”
此刻方正昊正在公堂上呆坐着，他刚刚应酬回来，喝酒喝的有些发懵，可当他听完陆风竹的话后，酒立刻就醒了：“你是说那五样东西是宁川公主墓里挖出来的？”
陆风竹道：“这是我们的猜测，还有待验证。”
方正昊拍了拍脑袋：“哎呀，这件事真麻烦，陆捕头，你为何总摊上这么麻烦的事？还是麻烦就喜欢跟着你跑？”
陆风竹苦笑，无言以对。
方正昊思索半晌，道：“要调阅内档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圣上批准才行，而这件事又关乎宁川公主的名声，陆捕头，你有把握那几样东西就是公主墓里的吗？”
陆风竹道：“这是我们依据案情和已有的证据做出的推测，很难说一定就是对的。”
在公门混久了，陆风竹也学会了推诿，遇到难以决策的事就扔给上司总是没错的。
方正昊沉吟半晌，道：“兹事体大，若推测不准，我们统统都得倒霉，我看你还是再去查查，有了更确凿的证据我们再往上报。”
陆风竹心想还能怎么查？但他口上仍然说：“是，我再去查查。”
他回去将方正昊的话说给几人听，柳茗泉道：“这件事老方说的对，还得再查一查。”
陆风竹道：“苏老板，你得快点把你师父请回来，我们问清楚这几件宝物的来历，查起来就方便了。”
…………………………………
等了整整五天，陆风竹也没等到苏岸舟的师父，苏岸舟说自己的师父喜欢四处云游，一时间找不到也没法子。
陆风竹正在焦急之时却等来了另外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杨炳烈。
这天晚上顾庭月将他拽到一个小酒馆，说是要请他吃晚饭，他不相信顾庭月会这么好心情自己吃饭，一定是又有什么事要自己顶缸，结果刚坐下没多久，杨炳烈就来了，他笑道：“陆捕头，我们有一段日子没见面了。”
陆风竹感到很讶异，心想若是他有事找自己那可比顾庭月有事要麻烦多了，于是直接就问：“杨大人，不知有何事见教？”
杨炳烈道：“陆捕头你太严肃了，就算我真的有事找你，我们难道就不能先喝两杯，叙叙旧吗？”
顾庭月给两人将酒倒上，陆风竹见她居然会给自己倒酒，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杨炳烈道：“陆捕头你不用这么惊讶，这里本来就是她最小。对了，她在行捕司有一段日子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陆风竹苦笑。
顾庭月怒道：“你笑什么？我带着你到处游玩，见识了不少新鲜东西，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
陆风竹赶紧点头：“是是，跟着顾姑娘我增长了不少见识，顾姑娘称得上是我的良师益友。”
杨炳烈道：“好好，你们相处的来就好。陆捕头，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旧事重提，希望你能够加入潜龙卫，不知这么些日子过去，你的想法可有改变？”
陆风竹一愣，道：“杨大人，承蒙你错爱，但我确实无意加入潜龙卫，还请见谅。”
杨炳烈道：“没事的，我说过潜龙卫的门永远都向你打开，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
陆风竹见他如此诚恳，也不愿意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道：“杨大人，最近我在调查一件离奇的案子，待得我得先将这件案子查清楚了，再考虑个人的去留。”
顾庭月听了这话面色一变，暗道：这家伙不会真的想加入潜龙卫吧？
杨炳烈道：“是那件宝物杀人案吗？”
陆风竹讶道：“怎么杨大人也知道这件案子？”
杨炳烈道：“这件案子已经轰动京城，外面到处都在传那些宝物在满足了人的愿望之后就会把人杀死，还说这些宝物是从宁川公主坟里偷出来的，是宁川公主的鬼魂杀了这些人。陆捕头，你要知道宁川公主是圣上的妹妹，且故去已久，这些传言颇伤皇家的颜面。”
陆风竹道：“杨大人，你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案子吗？”
杨炳烈道：“不错，圣上已经听到了传言，让我来探究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风竹心中大喜，随后将案子的始末，《断鸢记》的内容都讲了一遍，最后道：“我们猜测五件宝物都是从宁川公主墓中取出来的，可是却没办法验证。”
杨炳烈从怀里取出一张发黄的册子递给陆风竹：“这本册子就是当年宁川公主的陪嫁礼单，上面的记录很详细，我专门从内府将这册子取了出来，你拿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