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三兄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胡老太按住自己的东西。
陈清田被急得跺着脚道:
“我的老娘嘞，这都什么时候了。平日里你不讲理就算了，我们这些儿孙们也不同你计较。可眼下西凌和北狄都要打进来了。这时候你就别添乱了啊！”
胡老太浑浊的小眼睛打量了一番屋里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又见到刚进来陈子桑一一家。
嘴里的嚎叫声更高了几分：“当家的呦，你在地下睁开眼看看，你养得这一群不孝子吧。倒霉鬼小时把你的灵位给踢翻，如今听了不知真假的风声，便又想把你扔在这里！……我这老婆子 也拦不住他们哟，只有我老婆子留下在这里陪你……”
见胡老太边哭边喊，几兄弟瞬间脸色难看，面面相觑！
胡老太见儿子们不敢再劝她，便嚎哭地更卖力。
“你们几兄弟若要走，走便是了。老婆子我要死的时候自己挖个坑，到时候躺在里面，自生自灭就行了！”
胡老太不停的哀嚎和指责，让陈子桑的头有些隐隐作痛。
这老太太作闹还真是不分时候。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子平，往日里这个哥哥对付这老太太还是有办法的，今日他却没吭声。
眼看着已中午，这胡老太的物什一件也没收拾。陈子桑不免心中隐隐着急，她不想让胡老太在浪费时间，今晚大家必须趁天黑离开。
这一大家子都怕背上不孝的名节，不敢劝着老太太。
陈子桑只能顶着被骂，开了口：“奶，你虽不喜我，但我今日也要劝你几句。你这般撒泼，我想若爷爷地下有知，也会责骂您的。”
方才还一脸眼泪的胡老太，此时见陈子桑说话，脸上有了怒意。
陈子桑一见胡老太这神情，便知准备开口骂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道:
\"您也先别着急骂我!你不走，这一大家子都不会走。可若西凌、北狄打了进来，百姓为了活命，有点子力气的会四处占山为王，抢食物。你这种老太太，到时候是一口吃食也吃不到嘴里。而且你的儿子，孙子还会被大盛的军队征上去前线，去抵抗那些外来的兵力……，两国交战，都是九死一生！你说，若地下的爷爷知道了，他能让你这样撒泼打滚不走么？……
虽说陈子桑这番话是劝诫胡老太，但无一句虚言！
她此时急切的盼着天黑，早些去往沧州地界！因为上午村子里都有人陆续离开。
这番话不仅胡老太听得停止了嚎哭，脸上快喷出火。
而其他几位伯、婶更一脸诧异的看着陈子桑，像不认识般……
胡老太的撒泼让陈子桑计从心来。她学着胡老太的模样，跌坐地上，开始大哭起来:
“我的爷爷啊，我小时候不小心踢翻你的灵牌，奶奶一直记恨我！我一个女儿家，死不足惜，可如今你的儿子、孙子即将大难临头，奶奶却要拉着我们一起，去地下找你呦。我的爷爷啊，我本还想着，我以后挣了银子，重新给您老做一块上好的灵牌赔罪，如今看来是没机会了啊……”
陈子桑只干嚎，眼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陈子平看着陈子桑的撒泼，一脸错愕，很快眼里惊喜便掩饰不住:
这就是他那如假包换的亲妹子啊！他以后再也不怀疑了。
胡老太被她的这番哭闹震惊住了:
是啊，自己年纪大了，无所谓！但儿子们还年轻，孙辈儿还小。他们若真在战事里有个好歹，自己怕以后没脸去黄泉路上找陈老太爷。
胡老太叹了口气，松开了按住的被褥，泄气得坐在床边，没了精神……！
陈子桑从地上起来，闹了这一阵子，她脑子一团乱麻，便说还有东西没收拾完，要回自家院子收拾。
一家子忙着给胡老太收拾，也没闲功夫管她，便任由她去！
陈子桑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生活快一年的地方，心中有些感叹！
不过这西凌和北狄在进犯大盛……
西凌么……？
她想起了苏祈安，那个一袭白衣，在学堂里畅谈天下，清冷里透着温暖的男子！
也不知回去这半年里，他在权谋的旋涡里是否平安？……有没有和他心中记挂的姑娘在一起……
就这么想着，陈子桑竟不知不觉来到学堂的门口。
此时学堂大门大打开，堂屋内还整齐的摆着木桌，只是里面空无一人。
她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站在屋檐下的走廊上，曾经住在这里的几个性格各异的男人和那些念书的孩子们一幕幕在脑海里回忆。
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有人在搅动天下风云，有人却被迫远离故土逃命，陈子桑心底生出一阵空洞的悲凉……
“咯吱”，她布鞋底下一声脆响，挪开脚，泪眼婆娑中发现是一块黑炭，可能是学堂顽皮孩子带来乱涂乱画的。
她弯腰拾起一块，良久，她在涂着白灰墙上，留下了自己娟秀的字体：
数声风笛离亭晚，
君向潇湘我向秦。
——梓桑?
她落下本来的名，又画了一颗爱心！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忽而觉得脸上一阵湿意，伸出手摸才发现自己早已潸然泪下……
回到家中，陈子桑想起了那个与她亦师亦友的花白胡子老头。
犹豫再三，她还是用羽毛笔给老头写了一封信。
陈子桑想着路上若有机会，她便托人将这封信带去药铺转交给柯大夫:
告诉他等以后战事平息了，她再来做他的徒弟！
初春夜晚寒冷袭人， 陈清泉和陈清田两家子，大人孩子早早地用手推板车推着胡老太，裹着厚衣服在村子南边等 陈清松一家。
“老娘啊，老二咱还没来呢？”陈清田询问坐在板车上的胡老太。
胡老太拉着脸，有些不悦道:“我如何知道？一家子兄弟，多等会儿，委屈你了？”
柳玉芬拉了拉陈清田的袖子，让他别吭声。陈清田嘴巴动了动，看了自家媳妇一眼，没有说话！
天已经擦黑，陈清松一家子也没来，胡老太也等得有些着急，嘴里骂着，最后还是让陈清田去瞧瞧。
陈子桑在自家牛车前，冷得瑟瑟发抖。王秀莲见闺女冷得手脚冰凉，有些发抖，从牛车上的包袱里，扯了一件粗麻布衣服给她披上。
许久，陈清田一个人从村子里才出来。
“当家的！老二呢！”柳玉芬迫不及待的朝着陈清田问道。
胡老太见大儿子一个人出来，又开始骂骂咧咧！
“你哑巴了？问你老二呢？你这当哥的也不帮这老二家收拾下，自个儿回来倒是跑得快。”
天黑大家都看不清陈清田的脸色，半晌，才传来陈清田愤怒得声音:
“老二这个狗日的，他和她媳妇下午便推着家里的推车，带着孩子去了他媳妇娘家那边！”
陈清田的话，让等在夜里一众人有些莫名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