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对峙这么久，总要打一仗的。
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一步了，剿叛是必须用血来结束的。
不然天下人有样学样，天下岂不大乱？
有时候，是必须要死人的。
唯有鲜血，才能浇灭一些人心头的火气。
唯有鲜血，才能染亮一些人的服色。
大家都不愿意死人，谁也不愿意去赴死。
但有些人知道，头要断，血要流。
叛，要平。
长安那边欢天喜地给皇帝娶媳妇，纳妾，扬州这边办完了丧事，就要南下平叛了。
大军出行，粮草先行。
冯立出马调度粮草，霍去病、霍嬗、霍姚父子三人把孝服藏在战袍下面，带着大军朝南走去。
他们父子各领一路，分三个方向围剿南地诸部叛军。
霍嬗和霍姚，还有坐镇扬州负责调度的霍姝，内心里是不放心他们的阿翁的。
他们的阿翁在阿母去世后，就很不对劲，他们知道，阿翁并没有从失去阿母的悲伤中走出来。
但家国责任使然，使得他必须暂时隐藏悲伤，披挂上阵，去杀敌。
那是他作为武将责无旁贷的责任，是他作为大汉子民的责任。
阿翁经常说，他们生在王侯之家，是多么幸运，但受民供养，也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现在是他们该站出来为大汉，为百姓做什么的时候了。
大汉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只知道站在男人身后哭泣的弱者。
自未立国时的吕后始，大汉的女人们从来都不是男人的附庸，她们的华服，从来都是一抹亮色，会光耀历史长河。
霍姝虽然身在扬州府衙，她的身边有姨母李曼儿，有冯家的小弟小妹，有侄儿刘询，有阿叔阿婶，有万千百姓……她作为霍去病的女儿，也是大汉的公主，她决不能辜负阿翁所托，她作为她们的依靠，必须替身边人遮风挡雨，看护好他们。
但她的心，其实是紧紧跟随在阿翁和兄长们身边的，她无时不刻在揪心着战事。
好在战事比较顺利，大军所遇对抗不多，也不十分顽抗。
长兄来信说，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摧枯拉朽，知道了阿翁的赫赫威名。
次兄来信说，他跟阿翁的心更贴近了，他更崇拜阿翁了，阿翁是他的毕生目标。
霍姝读书比次兄多，她知道，阿翁的成就，别说次兄了，往前看上古、战国、前朝、本朝，都没人能及得上，未来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未来想有人超越，那也是很难得。
因为阿翁说过，一个人的成就，不只看他的能力，还要看他所处的时代，还有运气。
是的，阿翁也相信运气。
而和霍姚并肩作战的霍去病，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他的次子霍姚将来的事。
他虽然没有和霍姚同一路军，但每日看着战报，他知道三路大军，数霍姚那一支激进，跑得快，杀人多，当然，战功也最大。
他是长者，是两世为人的人，他不论哪一世，都是真正上过战场厮杀过的，他做过士卒拼杀，做过将军带人拼杀，也曾统帅大军，坐镇调度，看人厮杀过。
以他百年的人生经验来看，这个孩子有点不对劲。
他太好战嗜杀了。
一个先孝武帝，再加一个霍去病，都不如他的杀意大。
作为武将世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不知道是谁错了。
也许他也没错，只是生错了时代。
如果他生在他阿翁那个时候，在先孝武帝的手底下，他会是一个十分出色的武将。
他的铁面无情，他的忠贞不二，他对敌人生命的漠视，他一上战场就激发出来的那种兴奋，是天生的。
他会是一个比他阿翁还优秀的武将。
可是他生在一个父辈把仗都打完了的时代，生在一个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想要过太平日子的时代。
罢了，就让他再过一次瘾，此战罢，他今生还有没有机会跨马扛枪上战场，还不一定呢。
况且，战争，哪有不死人，不流血的。
有时候，杀人是为了不死人，少死人。
这就是天命吧。
人不能跟命争，不能与天斗。
在外人看来，三路大军，霍去病是廉颇老矣，霍嬗是妇人之仁，文人书生意气。
只有霍姚，最符合英雄的定义。
他杀伐果断，他身先士卒，他以战止杀。
卫霍，后继有人。大汉，不缺战神。
平叛比预想中顺利，用的时间也短。
几个月时间，南越叛军被平，其余各地的异心，也被扑灭在萌芽之中。
霍去病没想到的是，他一直头疼的儿女的婚事，却在这场战事中都完美解决了。
战事中，他们父子兄弟妹四人，还经常通信。
先是霍姚来信，在一封信的最后，跟阿翁提了一句，战事了后，他想成亲。
做父母的，看到这样的消息，哪有不立刻精神的。
霍去病也不能免俗。
妻子的去世后，对南越叛军的大战，不能在他心里激起半分涟漪，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只是在木然的完成他的职责。
那是他做了多次的事，统帅三军，指挥若定，即便他魂魄不全，也都做的很好。
这世间能拯救一个人的，首先是父母，其次是爱人，然后就是子女了。
霍姚的一封语焉不详的信，拯救了阿翁。
霍去病立刻给霍姚回信询问成亲详情，女方是谁，哪里人氏，多大了，叫什么……
同时发出的还有给其他人的几封信。
那是发给他昔日下属的信，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询问他们，霍姚可有什么异动。
不知道人要是看了这样的询问，肯定以为这阿翁在怀疑儿子有什么小动作，有不臣之心。
好在那几位裨将，虽然和霍去病不熟，但很了解他。
他们了解霍将军，比了解自己的家人好多。
他们知道，霍将军急了，霍姚将军的阿翁，他急了。
这几位裨将，也都和霍去病一样，都有些岁数了，有的做了爷爷，有的做了外祖，最年轻的，也都有子女成亲了。
他们立刻从霍大将军隐晦的来信中，知道了他的真实意图。
好家伙，一开始拿到信，还小小激动了一下呢，这霍大将军，竟然给自己写信了，我这么重要了吗？
重要到了霍大将军亲自给我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