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昌家这几个月埋头苦读，没分心管别的事。二房在他去省城后发生了不少事，他一回来大李氏就拉着他细细地讲了，不靠谱的弟弟他早就习惯，只是苦了孙明书。
他当惯了大家长，回来后自然是要把家里的弟弟都召集到一起吃个饭，说说话。
这是分家之后孙家人第一次凑在一起吃饭，大李氏是最积极的，一大早就去买了一刀上好的五花肉，准备做一个红烧肉。又买了一只兔子，用干辣椒炒一份麻辣兔丁。本来还想买只老母鸡来炖汤的，但刚巧今日没有卖的，只能将就着买了一位老伯的老鸭子，炖一个酸萝卜老鸭汤。
三道大菜都有了，剩下的不过就是些小炒、凉菜，家里的厨娘看着菜安排就行。又另外买了些应季的时蔬，和各种豆腐。
孙明琴一大早就打发她的小丫鬟去外面摘桂花，下午好做桂花糕来吃。她自己就在灶房里指挥厨娘准备桂花糕要用到的东西，米粉要细细过筛后才能用，桂花糖要用最好的冰糖加蜂蜜来熬制。
陈氏忙里忙外，将手上的事都办完了，还瞧见孙明琴在灶房里打转，到底忍不住训道：“客人都要来了，你快些去换上见客的衣裳，现在这样像什么话！”
平日里在家孙明琴都穿着半旧的家常衣裳，见客是不太适合。此时也不争辩，自去换衣裳不提。
巳时不到，孙昌河和孙昌山两家人一起到了。孙昌山提了两只鸡并一筐鸡蛋，小李氏也背了一背篼的瓜果蔬菜，孙明礼和孙明义两个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就要来拉孙明琴，还一边输出彩虹屁：“大姐的裙子好漂亮。”
喜得孙明琴给他们一人嘴里塞了块果脯，打趣道：“嘴巴怎么越来越甜了。”
两人吃了果脯更卖力地耍宝了，孙明礼更是要孙明诗给他找根棍来，他要表演耍棍子。
“家里可没棍，你怎么自己不带来？”孙明诗也是小孩心性，逗孙明礼的时候也是没轻没重的。
小李氏在旁边笑道：“你快别逗他了，他屋里摆了有十几根棍了，今日出发时就非要带上一根，好好挨了他爹一巴掌才上路的。”
其他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羞得孙明礼直往孙明琴怀里钻。
孙昌河一家五口也都来了，赵氏好好坐了两个月的小月子，现下看着面色也还不错。只是五口人拢共就孙昌河手里提了一篮子蔬菜，跟孙昌山一家带的东西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好在都知道他家困难些，也没谁多说什么。孙昌家接过孙昌河手里的东西，顺手交给负责洒扫的刘婆子，忙请他们都进正屋坐。
家里早就备好了果脯糕点匣子，摆好了时令的果子，又沏了一壶好茶，小丫鬟挨个给大家倒上茶。
赵氏是第一次来孙昌家城里这个宅子，往常在乡下孙家的青砖大瓦房已经是顶顶好的了。这次看到有前后院的，这么多间的房子，再加上丫鬟婆子小厮，才真切地感觉到原来大房过着这样的好日子。
难为他们一家在乡下连肉都买不起，也就比起塔山村那些上顿拌野菜，下顿煮野菜的人家过得稍微好些了。
一家子人都在说着近况，孙昌山的作坊收益不错，现在每个月稳定下来也能分得二十多两银子，再加上养鸡场一个月也能寻摸上十来两银子。
这在乡下可是顶了不得的一份收入，所以孙昌山现在腰板也直了，原本打算让孙明礼和孙明义在镇上读书的，现在觉得锦屏书院也可以攀一攀。
“原想着在镇上给他们俩启蒙也够了，但到底自己孩子自己心疼，能给他们更好的，自然是要舍不得亏了他们。”小李氏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因他们对县城了解不多，便想问问孙昌家和陈氏要怎么弄。
陈氏也不藏私，去书院的事她不清楚，但县城里宅子的价格她还是了解一些的：“若只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偏街偏巷的，就是租一年，也就几百个大钱的事。要是你们手上有些银钱，不如凑够百两，一个一进的院子也能买下了。往后就算不住，赁出去也是份收入。”
小李氏也想的是能买就买上一间，就算她和孙昌山不住，两个孩子也不会当一辈子泥腿子。在县城里置宅子正是他们眼面前要做的事：“我也是说还是得买间宅子才好，读书又不是一年两载的事，若是有机会咱们一家人都搬到县城来，以后咱们又近了。”
这话大李氏听了最开心，老人最喜欢热闹，一家子在一起和和睦睦开开心心的，在她眼中就是最最好的事了。
“县城里若是有百来两银子，你们一家四口买个一进的院子，还能选个带水井的呢。”大李氏成日出门小道消息听的最多，对宅子的价格也多少知道些。
这边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呢，二房五口人却没什么话可说，孙明棋嘴馋得很，这些果脯自从分家后她就再也没机会吃到嘴了，好容易摆在她面前任由她吃，自然不会错过。虽然听着他们聊天的内容有些心酸，但这段时间孙明棋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心情都是虚无的，吃进肚子才是真实的。
孙家的厨娘马婶子手艺好，人又麻利，很快就整治出了两大桌子菜来。
将碗筷安置好，才来请示陈氏什么时候摆饭。
塔山村过来就算是坐牛车也耗体力得很，又瞧着孙明棋和孙明画两个果脯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怕是真饿了。自然是让马婶子将饭菜都摆上，大家边吃边聊。
今日的菜色都是有味的，一道菜干红烧肉，用的是大李氏从娘家带的豆瓣酱烧的，色香味样样都不差，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人吞口水了，更别提那泛着油光的色泽了。一道干辣椒比兔丁还多的麻辣兔丁，辣椒和花椒都是给的够够的，炒的时候满院子都能闻着那麻辣呛鼻的味道。
鸭子因为腥气重，普通清炖压不住味道，所以这边的做法都是用泡的酸萝卜来炖。这样汤味重，又咸又辣，喝一口上头得很，鸭子的腥味也被压住了。
另外一些分别是凉菜四种：蒜泥白肉、烧椒琥珀蛋、门板青笋、凉拌三丝。炒菜八样：虾米烧冬瓜、肉末豆腐、二荆条炒腊肉、盐煎肉、清炒土豆丝、清炒南瓜丝、炝炒青菜，最后是最好的下酒菜油酥花生米。
马婶子乖觉，知道孙明琴受宠，便专为了照顾她爱吃面，每桌子拌了一大碗凉面，红油辣子给的足足的，面条上都裹足了调料。别人馋不馋先不说，孙明琴自己没忍住先挑了一碗来吃了。
每桌足足十五个菜，平均每人有两个菜，幸好凉菜和炒菜都是精致为主，量倒不算大，不然孙家人就算是把肚子撑破了也吃不完。
饭后小李氏起兴要去县城里看看房子，于是一屋子人大半都跟着一起去了，就留下不爱动弹的孙明琴，二房也觉得与自己无关，只有孙昌河被大李氏强拉着去了。孙明书便被孙昌家叫去了书房，说是要考校他的功课。
孙明琴许久没见孙明画，随意问了句还在读书没。
孙明画摇摇头，面上没什么波动，道：“认得几个字就很好了，每日家里做不完的事，没什么空闲做别的。”
二房的情况孙明琴是知道的，问问就行了，多的她也管不了。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这果脯回头我给你装一匣子回去慢慢吃。”
这零嘴堆在这儿孙明琴是不乐意吃，孙明画却是想吃吃不到。孙明琴今天不是没看见孙明画小心翼翼将果脯放进嘴里，含着吸甜味的样子。这个妹妹不爱说话，也不争强好胜，平日里也没有故意找过麻烦，孙明琴自然也乐得做些顺手人情。
“谢谢大姐。”孙明画真的很容易满足，只是一匣子果脯就笑得眼不见眼了。
相比于可爱懂事的孙明画，孙明棋自己吃自己的也没来招人讨厌，倒是赵氏一直在屋子里东摸西摸。
这屋子里的桌椅都是陈氏的嫁妆，当初孙家没处摆，都收在偏房里的，这下倒是全见了光。放了这么些年，这些木头都还是好好的，也没有什么虫穿蚁蚀的痕迹。
“要么说还得是好木头呢，这么多年都还和新的一样。我当初要是也能有这样一套嫁妆，也能添吧添吧给明棋预备上一套过得去的嫁妆。”
孙明琴满脸问号，这姐们又发什么疯，反正不理她准错不了。
孙明棋早就知道赵氏将家里的银子搬空了，若不是不敢得罪孟家，怕是她定亲的那个玉手镯也保不住。最近也在生赵氏的气，不乐意理她。孙明画从小就是个锯嘴的葫芦，此刻更是接不了话。
于是正屋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颇让赵氏觉得下不来台，她一下站起身，往外头去了。
孙明琴对她可没什么好印象，使了个眼色，让小丫鬟跟出去盯着她了。
半下午的时候出去看宅子的几个才回来，瞧几人的神色应该是有些收获的。果不其然，一回来小李氏自己就憋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个干净。
原来几人寻了个牙子去看了几套房，竟然都很不错，一百两银子在偏街偏巷买个一进的大院子还是有水井的。若是愿意再添个几十两连二进都能买得起了，到时候将作坊搬过来都不成问题。
以前这几十一百两对孙昌山来说可是个大数字，但现在对他来说也就是几个月的进项罢了。
所以看了这一大圈他还是觉得不如多存些钱一步到位：“后院可以用做作坊，若是前面还能开个门脸，咱们出货什么的也方便多了，还不用每日一家一家地去送货，谁若是要，直接来咱们这儿拿就是了。”
这话孙长发是最赞同的，孙昌山可有两个儿子呢，不多挣些家业，置办些东西，两个儿子以后何以为继？就说最近的，两个儿子还得预备娶媳妇的屋子呢，自然是越大越好！
眼瞧着天色也过了太阳最大的时候，再等等天就黑了，回塔山村的路黑了可没那么好走，大李氏忙招呼马婶子给大家将午食剩的米饭炒一大锅蛋花火腿炒饭，吃了早些赶回家去，这一大路大半都是孩子，可走不得夜路。
马婶子自然是起锅烧油快速地将米饭炒了，她给的料足，打了五个鸡蛋，将手掌宽的一块火腿切成丁，又切了些青笋、胡萝卜俏了个色。
除了这样一大盆炒饭，马婶子另外又炒了几样下饭菜，都是咸香下饭的。
趁着大家在吃饭，陈氏叫了孙明琴和孙明诗两个去库房拿东西，孙明琴闭着眼睛都知道是给孙昌河和孙昌山两家的礼物。陈氏这方面一向做的没有让人说嘴的地方，外人只会说大房对孙家另外两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东西陈氏早就收拾妥当，两份都是一样的，各两样尺头，一饼茶叶并一匣子果脯糕饼。
孙明诗看了看，见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问了一句：“三叔带了那么些东西来，最后回礼却和二房一样，会不会不太好？”
陈氏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三房平日里见面多些，多的是机会贴补。况且小李氏心大些，没那么计较。赵氏却是将这些看得极重的，若是给三房多些，还不知道惹她多少话出来呢。
“他们带多少东西来是他们的心意，都是弟弟，我们怎么能厚此薄彼？”到时候没得听赵氏说什么自家惯会浮上水这种淡话，才真是给自己找了一肚子气来受。
孙明诗听了这才不说什么，将东西拿好，跟在陈氏后面出去了。
赵氏今日一天都没作妖，没人扫兴，大家自然都挺开心。此时陈氏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赵氏仔细看了两份都是一模一样的，更没有什么话可说，也开开心心地收下了。
二房今日摘了几样不值钱的菜，连一个菜篮子都没装满。便换了两顿好饭，又白得了许多东西，赵氏有什么不开心的？往常没分家时她爱同大房比，总觉得都是孙家的儿子媳妇，怎么还有三六九等了。如今见着大房一家人住着这样好的宅子，还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哪里还有敢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