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千千万万个李大娘，恭敬地献上精心准备的贡品。
她们在那些宗门来的仙人面前卑躬屈膝，只为了不得罪对方，替村里的孩子求一个检测的机会。
严谨冷眼旁观，心中不禁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仿佛，这场盛大的的祭礼，主角并不是天凤本人，而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修者。
她重新转过头，认真打量起身旁吃得满脸汁水，且毫无所觉的小姑娘。
在这种清晰的反差之下，祭礼透出来的怪异顿时有了来源。
但是，严谨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为什么？
为什么人族高层要选择这么做？
为什么那些人会想要破除人族持续了近万年的信仰？
三年一次的祭礼，每次兴师动众，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也许住在府城内的人无所谓，还能多出一个热闹的节日，可城外的人呢？
贡品，给本就生活不易的他们带来了繁重的负担，是压在肩膀上的大山。
城里人不在乎，城外的人负担不起。
长此以往，即便天凤对人族有再大的恩情，在没有经历具体时代的人们心底，也会随着祭礼的一次次举办而抵消。
甚至，最终生出怨气。
这种问题，连卖面具的老伯都发现了端倪，祭礼已经严重变味，那些大人物傻吗？
当然不是！
如果身边这位叫顾笙的小姑娘没有撒谎，或者说她本人真是天凤大人，那么高层不仅不傻，反倒是有意为之。
今天特意整出一场用童男童女活祭的戏码，是想彻底摧毁天凤在大家心中的神圣形象。
在这次祭礼之后，普通人心中会有一个概念，每一个府城的祭礼，每一次大典都要用活人来生祭。
而整个沧澜界，有多少地方举办祭礼？
以神之名，行龌龊事！
用不了百年，将没有人再会感念天凤的恩德。
大概，这就是那些人真正的目的。
想通了这一点，严谨立刻在冥冥之中感应到，自己身上的诸多怪异，可能是某位存在给出的一道考验。
考验的内容是把她换成天凤，处在相同的境遇，会不会为教会人族修炼后悔，将来人族出现重大的危机，还会不会站出来？
会吗？
平心而论，严谨觉得以自己当下的性子肯定做不到，不说一句活该那是脾气好。
至少，她现在是这么想的。
当然，这一切成立的前提，都是基于小姑娘的身份。
“好吃吗？”
“嗯。”顾笙拼命点头，甚至偷偷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小姑娘的这个表现让严谨有了片刻的动摇，觉得先前的猜想太过荒谬和大胆，没有足够的事实依据。
那样高贵的身份，怎么会和普通人一样吃不饱饭？
“顾笙，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吗？”
听到这话，顾笙双眼露出震惊之色，连忙低下头。
她纠结了一会，声音不由得弱了三分，“嗯……我，不喜欢那些东西，一点也不喜欢。”
“什么东西不喜欢，食物？”
这个问题小姑娘没有回答，但严谨却顺着对方那一半嫌弃一半害怕的眼神，看到了高高摆在祭台上的三牲。
人族，竟然给天凤吃这个？
把人家当成茹毛饮血的畜生？
瞬间，她受到体内血脉的牵引，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悲凉，之后便是无尽的愤怒。
一种想要焚尽一切的滔天之怒。
呵呵，就这样还想得到下一次帮助，趁早灭族去吧！
这个念头的升起，让严谨后背都凉透了，意识到自己被外在情绪影响得太深，完全失去了理智。
先不说所有的东西全是猜测，哪怕事实如此，以她人族的身份和立场，也不该考虑都不考虑就生出这种极端的想法。
毕竟李大娘、卖面具的老伯，还有无数像桃花沟那样生存的人，有什么错？
“顾笙，你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不喜欢？”严谨神色复杂地问了一句，心中渐渐有了判断。
顾笙再一次被这位姐姐的敏锐惊到了，感觉自己什么都没说，可什么都瞒不过。
顿时，她像个总算找到倾诉对象的宝宝一样，瘪嘴说道：“说，说过几次的，后来就不说了。”
说过，没用！
严谨听出了小姑娘语气中的无奈，觉得不能这么猜来猜去，干脆把话挑明。
她伸手指了指对方腰间挂着的黑色面具，异常平静地问道：“顾笙，你真的是那位吗？”
面对那双锐利到足以看穿一切的眼睛，顾笙张了张嘴，根本生不出否认的心思，万年来第一次主动在人族面前表露身份。
“是，是啊。姐姐，你身上的味道和我一模一样，难道你也是？”
味道一模一样？
严谨闻言一惊，身为人族却有凤族的味道，幕后那位存在真正的意思，莫非是想让自己当引路者？
虽然记忆被动了手脚，但留下了独特的思维方式和见识。
看上去，对方好像想让她当一个看客，却又不是那么单纯的看客。
“我和你不一样，只是最普通的人族罢了。”
“哦。”
有了先前的心理准备，得到这个答案的顾笙也没有太过失望。
多年来的记忆告诉她，凤族都在灵域，沧澜界已经没有族人了。
两人确认完彼此的身份，反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看着一个个上去献礼的人。
不多时，头几批上去的李大娘空着手回来，脸上的失落根本掩饰不住。
“小严，我，我们，唉，早些回去吧。”
严谨不用问也知道，这一次的情况估计很糟糕。
别说什么给村里的孩子争取拜入宗门的机会，有可能整个桃花沟都会因为贡品的单薄，受到不小的影响。
她看了眼处在茫然之中的李大娘，再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气。
“顾笙，你是不是行动完全自主，不受任何人限制？”
“姐，姐姐，你连这个都知道啊？”顾笙变得有点怂，生怕这位姐姐突然问起自己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玩的。
严谨一看这不打自招的样子就明白了，但没有纠结这个，而是凑到对方耳边小声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有办法锁定大娘刚才送出去的肉干吗？”
“啊？哦，可以的，就在祭台边缘，我能闻到。”
吓了一大跳的顾笙连忙点头，觉得只要不让自己回天麓山，干什么都可以的。
她要偷偷溜出来一次太难了，总有一群人盯着。
“那，你是不是很厉害？”
“嗯嗯，他们都打不过我。”
有了确切的信息，严谨挽着李大娘的手，分外坚定地说道：“大娘，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原因，但请你留下来，我们住一晚再走。”
“小严，你？”
李大娘面色一变，出于信任没有过问其他，而是苦着脸说了个最现实的问题，“城里不好住的，我，我们没钱呐。”
城里不允许外来人逗留，到晚上会有专门的军士巡查，除非你能找到亲戚或者客店住下。
否则被抓到了，不仅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连带着村子也会受到连累。
一旦府城各位大人对村子的观感降低，下一次遇到危险，对救援就不会上心。
严谨知道大娘在担心什么，透过人群在街道寻找了一会，给了个折中的办法。
“大娘，给我一点时间，要是入夜前我没能解决住处，那我们就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