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个晚上，周父都没能进入梦乡，要不就是刚闭上眼，就梦见心心念念的人。
以至于他很早就醒了，见两间房间都没动静，他从客厅边柜里摸出便签纸，分别给周棠和程牧留话，又留下香软的米饭，就一个人出门。
早上八点，窗前的幕布由漫天星辰的夜晚转变为初升的太阳，模拟出来的阳光洒进房间。
周棠被亮光亮瞎眼，她身体往下一缩，把整个脑袋埋进被窝里，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露出头，睡眼惺忪地看向窗户。
再细细体会，光线很足，但没有温度，是个徒有其表的货色。
周棠下床穿衣，打开房门打算去卫生间洗漱。
一开门就见，程牧正儿八经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他看到她，嘴角略微勾起，显然心情不错，“周棠，你醒了！”
周棠左右一望，程牧立即回答，“他先出门了！”
眼神掠过周棠，望向她的房间门，“他给我们一人留了一张字条。”
周棠顺着程牧的目光望去，在房间门发现字条，上前一步撕下字条。
其上写道：棠棠乖女，爸爸今天要加班，在炉子上已经准备好了饭食，起来时热一热。
是只字不提家里还有一个程叔叔，和…
周棠随手将纸条揣进兜里，“稍等我一下！我先洗漱。”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椅子上，一同享受早饭。
吃饱喝足，周棠懒洋洋地提议，“我们就在这里聊一聊吧。”
在家里隐蔽性好，也不用时刻关注周围的人，对于他们谈话的内容保密性极佳。
“我想我们猜中了！”
程牧伸手捏额头，修长的手指按压太阳穴，“它…”
周棠一改先前懒洋洋的姿态，端正姿势发问，“你当初告诉我，星际联盟军部发现《远古蓝星》游戏遭到不明病毒攻击，而产生后果极为严重的bug。
病毒造成游戏某些副本中npc意识觉醒，而这些npc在进入副本暴露自身身份的玩家中选取合适的身体，进而在现实生活中取代这些玩家。
真实的玩家从此被困在或者消亡在副本中。”
程牧严肃点头，这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见周棠，并说服她加入军部时说的话。
“那么你认为是npc产生自我意识，还是病毒带来的意识投放在npc上？”
周棠提出的这个问题很新奇，算是用一个全新的角度考虑问题。
在军部中，接触这一任务的人首先都在考虑，这是星际联盟中有人或者某些群体恶意制造出这样邪恶的病毒，故意投放到热门游戏《远古蓝星》中，以病毒激发npc产生自我意识。
以npc意识取代联盟中人的意识，从而扰乱秩序，造成星际联盟的大震动……
“说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周棠在心里吐槽，本来看起来她和程牧共事了这么多个副本，两人的关系和谐融洽，配合也越发熟悉。
怎么看怎么都像关系友好、共事愉快的同事。
只是这都是在游戏中的虚假现象，在现实生活里，程牧就是一个威逼利诱她加入军部，完成任务的上司。
想到这里，周棠目光平静，声音冷硬，“病毒刺激npc产生自我意识，是否可以等同于联盟中的机器人产生了思想？他们学会思考、模仿人类，并且想要融入人类？”
程牧顺着这个想法细想，游戏npc追溯到根源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串代码，和机器人脑瓜子里被设置的程序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果一定要说出什么差别，那就是机器人的程序设计的更为精致，代码有几十上百、上千页，而npc只有一行、多得几页代码…
那么这样的npc都能产生自己的思想，拥有意识的机器人将会更加聪明出色。
而在星际联盟中，大家一直在避免机器人能够出现思考能力！自我意识更是不被允许。
这个病毒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就算病毒确实有这样的效果，那么创造并拥有这个病毒的人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可是…
程牧转而一想，如果真有这么个超大杀伤力的病毒，那么它的拥有者不必借由一个游戏，并且使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方式，去展现它！
一直到他再次进入游戏副本中之前，他们不过在联盟中发现不到十例类似这样的实际案例。
这样做的效率太低…
干脆直接把病毒投放进星际联盟中所有的机器人身上，这些机器人完全能够让星际联盟大伤元气。
所以…
是第二种？
“说一说第二种可能。”
“第二种就更简单了，病毒中带有意识，他们只是暂且待在npc的身上，显得npc好像产生了自我意识！其本质则是和我们这些玩家进入游戏一样！”
程牧把玩家和这些因为病毒干扰下产生自我意识的npc们划上等号。
“它们…并没有身体！”
周棠深吸一口气，她最终还是选择把关系到自身秘密的东西说出来，只是她到底要何去何从……
“你还记得上一个副本中我和你提到的‘长生’这个概念吗？”
见程牧点头，周棠把自己的目光投向房间，房间的窗户幕布里，现在是一片晴朗，窗外还有绿树。
这样的风景让人舒服放松。
周棠的目光好似并没有再看那蓝天白云绿树，只是透过这幅画卷再回想什么。
她幽幽开口，“长生这个话题，是各个时代、许多人类的终极追求！
当你我还在孩童时期时，只想着吃喝玩闹，也会想着快快长大，变成大人。
当我们成年，拥有壮硕的身躯，我们会选择探索宇宙的奥秘，也会坚定不移自己的初心。
总之这时期的我们，拥有力量，想做什么做什么。
可是当我们步入晚年，身体的衰老、容颜的衰败，甚至是你能感觉到身体的力量一天不如一天时，你的内心就会有新的渴求。
特别是那类已经站立到联盟顶峰的富豪、世家们。他们渴望多活几年，一直长长久久地拥有一切。”
正值壮年的程牧并不大懂这些人身心上关于“长生”的诉求，但他明白、清晰的了解周棠说的都是正确的。
但他还是提出自己的见解，“在星际联盟医盟中，一直都在研究你提出的想要长生的课题。但可惜的是，医盟已经尽其所能将我们人类的基因开发到极致，也研究中许多方式方法让人类的寿命延长至一百五十岁到两百岁之间。”
“但这并不是实实在在的长生。”周棠的目光依旧落在那蓝天白云绿树间，程牧只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虚无，和永远无法抓住、拥有的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不喜欢从周棠身上、眼中感受到情绪。
“你想说的长生是什么？”
周棠轻叹一声，“我记起在远古蓝星上有一项计划，名为蓝脑计划。它是将人大脑所产生的意识、思考方式，以及这个人他从小到大的经历、经验，以及一切有关的信息都复刻至电脑上。”
“也就是说这个人在现实生活中去世了，但他并没有真正的死去，他在电脑创造的世界里，也就虚拟世界中还活着。”
“这也是一种‘另类’长生。”周棠终于收回目光，眼睛紧紧地盯住程牧。
程牧却嗤笑道，“这也确实是另类长生。”
周棠摇摇头，“我只是在远古史上看见过这么一个计划，甚至是计划的开始结束时间，有多少人参与这项计划，还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计划是否从量变到质变…关于这些的一切你我都不知情。”
不知情意味着我们不知道其中深浅。
程牧沉默不语。
“我们的话题扯的有些远了。”周棠转而又道，“这个长生话题，只能说明是整件事情的开端。”
“病毒的拥有人或许和这方面相关。”
“还有就是我们经历的最近两三个副本，都没有特定的boss存在，它…好像在借由这三个副本向我们展示这些。”
“它是好还是坏，其实我们都不知道！甚至它到底想要做什么？它到底是谁？我们都不清楚。”
……
一直快到中午，周棠才送程叔叔离开。
邻居家武阿婆看见187号周棠和一个青年男子公开出入，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你这闺女！是要坏事啊。”
周棠不在意武阿婆对她的抹黑，头也不回地送程牧走出去好一段。
程牧走的漫不经心，他的心里都在反复循环周棠的那句话，‘我们是最接近这个答案的人，我猜想一个是关于我妈的事，一个是你所工作的事，都会给我们带来启示’。
中午时分，程牧返回维修三部，正遇见回来吃饭的周父。
“周哥，我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一下子就睡过了。”程牧脸上说有就有似有似无的红晕。
周父并不在意，反而还侧头，眼见他们身边再无第三人，和他吐槽道，“这宿舍的环境太差，又人来人往的！你啊，就得这两年紧巴巴点，多存下一些钱，和我一样大报告去低价买外面的工房！趁早搬离宿舍！
你也别舍不得宿舍不用房租等等，这人舒坦了，才能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中。哎，他们那些人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呢？！”
周父的话是越说越低，程牧也不回话，只是等他说完了才道，“周哥，还有件事和你说，我先前从你家出来的时候，棠棠送了我一段路，正好被你家隔壁的婆婆看到了！”
周父无所谓的摆摆手，“武阿婆嘛！我知道，我回去就和她说清楚道明白！他家阿婆一直在家，就喜欢这些家长里短、八卦事。”
他一拍脑门，知道这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不该想着躲避孩子的询问，把周棠和程牧丢在在家里。
他再看看程牧，程牧其实也就比棠棠大上五岁…
程牧和周父打过招呼后，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刚坐下，座椅都还没热，就被办公司主任紧急喊走处理事情。
周棠目送程牧离开这平地楼这条街后，想着今天周末，便四处闲逛。
山河洞中分有平地楼、中地街，还有高盖楼。
其中平地楼最好最贵，因为其只有一层平房，而其他两个则上上下下交叠有许多户人家。
出了山河洞，周棠循着昨日的记忆继续朝着一出学校的人来人往大街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原因，大街上的人明显比昨日多出许多。
如果不是明确知晓这处地方实在地下，她只会认为她在哪个大城市的繁华商业街中漫步。
她是漫无目的，走走停停。
突然有人拍打她的肩膀，“喂！周棠！没想到在金大街也能碰上你啊！”
周棠回头，是她的同桌。
“哎，我说你昨天放学了跑那么快干嘛啊？我俩天天不都是一起放学嘛？你住平地楼，我住高盖楼！都在山河洞啊。”
“哎，你是不是昨天被我说到心里去了！不好意思就跑了？你偷偷学习就学习呗！我不介意你躲在背后开小灶！”
同桌是大咧咧地笑，眼睛里也盛满了笑，看起来他表里如一，怎么想的，也就全说出来。
周棠灵机一动故意解释道，“不是啦！是我十八岁生日就快到了，想着快点回家找我爸。”
果然如周棠所料，原身和周棠确实无话不谈，周棠的大部分事情他都知情。
“哦哦！你生日啊！你十八生日就要到了！是二十九号对不对，明天…后天！哎，今年我生日早就过了，要等明年了，是在三月份！”
周棠瞥了同桌一眼，转身就走。
同桌是连忙，“诶诶！”两声，“你这家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你和你爸的约定吗？”
“不过我认为，你爸一定还会在想法子往后面拖一拖！”
周棠缓下脚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开心。
“我猜的很对，对不对？昨天你爸肯定拒绝你了！要我说啊！你这么关心你妈干嘛？她都十几年没出现了……”
周棠猛然回头瞪向同桌，转而快步向前冲。
同桌一下子噤声，反应过来连忙抓住周棠的手臂，“是我胡乱说！我掌嘴好不好！”
“但我是真心诚意劝你的，你爸爸极力隐瞒起来，大概率就是不大好的事情。”
“像我奶说的那样，不好的事情就应该让它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