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年眼中满是宠溺，见凤阳自己自作主张得罪了皇后，此番不但一点惧怕和悔改之意都没有，反而还敢来指责自己，他不但没有恼火，反而更是高兴起来。
“哦？”萧启年耐性问，“怪朕？此话从何谈起呢？”
凤阳已经坐了起来，就把双腿伸下了床榻，半套着鞋子，肩并肩挨着身旁天子一起坐。
“若陛下您能早早的过来给我庆生，臣妹又何故要请了皇嫂来呢？看吧，现在得罪了嫂嫂，怕是往后我都没脸再进宫去了。”她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
萧启年见不得美人如此伤心消沉，立刻揽人入怀，然后轻声哄道：“怎么会呢？你皇嫂可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何况，就算你得罪了她，不也还有朕在吗？有朕在，别说皇后，就是玉皇大帝来，朕都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凤阳自然是极信的他的话的，所以，她也赶紧见好就收。
“从小到大，果然还是皇兄最疼我。”她娇笑着，然后主动靠进了他怀里。
可当脸颊贴着他胸口时，脸上的笑却又立刻变了。变得麻木，变得悲怆起来。
她已经出卖了肉体，已然跨出了那一步。那么，为了得到更多帝王的宠爱，为了将自己和砚儿、以及齐家的利益最大化，她又何不再多往前一步呢？
已然出卖了肉身，又何必再惧怕出卖灵魂。
只是，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也怕往后等自己去了地底下，会更没脸去见齐屹。
也或许，齐屹早已对她失望，或是彻底等不及她，已经先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已经先一步投胎转世去了。或许在另外一世中，他又遇到了一个真心相爱之人。
而后他的生生世世，都再同她无关。
想到这里，凤阳更加有些肆无忌惮的放纵。
而对身边这个男人，也就有更多的依赖。
“陛下今晚走吗？”凤阳突然抬眸问。
许是想到了些伤心之事，此刻凤阳眸中蓄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就近在眼前，这不禁令萧启年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女郎。
他没忍住，就这样抱着她脑袋深深吻了下去。
四周人见状，皆垂首散去。一时间，满室的春光。
但萧启年晚间还是离开了，虽十分不舍，但他也还没有彻底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知道，明儿一早还得早朝，也还记得，两仪殿内还有几本令人头疼的奏折没有处理完。
凤阳知道他是必不会留下过夜的，不过在他临走前，仍可怜巴巴故意挽留了一番。
“陛下果然是负心之人，口中说着爱我，其实心里一点都没有凤阳。陛下的爱浅薄，过口不过心。”凤阳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
萧启年自然是哄的：“不是朕不愿意，若可以，朕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同你腻在一起。只是朕……还有别的顾虑在，不能真的彻底放任朝堂之事不管，彻底做个昏君吧？”
这一句话，似乎惹怒了凤阳。
只见她美眸立刻含了怒意，瞪了过来，然后用力推搡了萧启年一把。
“你是昏君，那我是什么？是褒姒还是妲己？还是害得你国破家亡的杨贵妃？”半真半假吧，凤阳总算在他面前好生发泄了一通，“自始至终，都是陛下主动的，臣妹可从未主动勾引过你半分。如今你人睡到了，心得到了，就开始说臣妹是祸国殃民的祸水了吗？”
“那好啊。从今往后，陛下走陛下的阳光道，臣妹走臣妹的独木桥，我们分道扬镳好了。”
“你瞧你瞧你瞧，朕可什么都没说，这好话歹话都叫你给说光了。”哪怕是面对着佳人如此的怒气，萧启年也仍是笑呵呵的，十分有耐心的哄着，“朕能看得出来，你如今心里是有朕的，朕高兴。凤阳，朕一定要想个法子，能令你日日都留在朕身边。”
又说：“你以为朕就舍得吗？朕舍不得！朕比你还要舍不得。”
萧启年的确舍不得，他深陷温柔乡太深。
此番对凤阳说的这些话也都是真的，他如今越发受不得这种相思之苦了，只要日日同她欢好。
只是她如今人在宫外，而他身为天子又不能日日出宫，难免会有些为难。
甚至，他都开始后悔了。早知如今会这般越陷越深，当时就不该拍板让她搬出宫来住。
左右纸是包不住火的，他和凤阳之事只要想长久，就不可能一直瞒得住。大不了，到时候就直接揭穿了凤阳的身世，昭告于天下，说她其实不是先帝的亲生女儿，是当年宸妃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怀上的孩子。
这段日子来，他心中无数次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最终，又都被他否决了。
若真将凤阳身世告白天下，那么，不但会毁了先帝一世的英明，更可能会给朝堂带来更大的动乱。也怕有心之人会趁势大作文章，从而蛊惑人心，搅得天下大乱。
所以感性过后，剩下的就只剩理智了。
虽然不会再那么冲动，但想留她一直在身边的心，却是不死的。
萧启年此刻口中所言，句句属实，他说：“凤阳，相信我吧。总有一日，你我会日日朝夕相见，一辈子都不分开的。”
凤阳原只是撒娇，是为了让他对自己有歉疚之心，故意耍的一些小手段。
可现在听着他低语在耳边的这些话，不免也有些慌张了。
要一直留在他身边？要朝夕相见？
她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既能这么说，肯定心里已经在计划盘算着什么了。可她才搬出宫来没多久，她才真正恢复了自由之身，她不想再回到深宫那座巨大的牢笼中。
所以，玩笑也不再开了，凤阳只是笑着敷衍他道：“好了，我知道了，方才是故意哄你玩的呢。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过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又何曾故意令你为难过呢？”
又说：“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宫去吧，政务要紧。”她突然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来。
萧启年认真望了她好一会儿，最终也只是笑了笑，再没多说什么。他站起了身子，又再依依不舍同凤阳道别一番后，这才转身离去。
他走后，凤阳才彻底松了口气。
赵嬷嬷迎了过来，也颇担心望着自己主子说：“陛下方才之言是何意？难道，又要打什么盘算接殿下您入宫去吗？”赵嬷嬷满脸的担心和关切。
凤阳也蔫蔫的，只见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突又语气坚定，“反正不管怎样，我既出来了，就绝对不会再回去。”
今日一整日其实都很累，所以这会儿，凤阳早一身的疲惫。
“算了，不想这些了。赵嬷嬷，我累了，想先睡了。”凤阳突然兴致就低落下来。
望着面前风韵犹在的美妇人，身为看着她一点点长大起来的赵嬷嬷，也是十分的心疼。
“那就歇下吧。”赵嬷嬷扶着她去了床边坐下，又命侍女们打了热水来，然后亲自为她擦洗身子，同时也劝说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论日后发生些什么，殿下总归是要过好眼下的每一日的。那些烦心的事就不要去多想了，今日先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明日一觉醒来，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呢？”
凤阳冲她疲惫的笑了笑，虽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嘴上却也附和着。
半夜，凤阳却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正孤军奋战，一个人举着长枪在一片尸横遍野的广阔之地同对面的一群甲兵厮杀。
以一敌众，虽那将军十分厉害，可也有疲惫力竭的时候。
只见他，举起的长枪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厮杀的速度也不如之前的快。直到最后实在力竭，身上被对面的小兵戳了一枪、两枪、三枪……直到最终他身上被扎满长枪，他就像是个刺猬一样，跪倒在地上，手中握着的枪也落在了地上，而他，整个人口吐鲜血，俨然一副濒临死亡的迹象。
将军输了，凤阳在梦里也十分着急。她挥舞着双手，似是想要自己冲上去同那群小兵较量一样。
可任她如何的挣扎，她的双脚始终定在原地，根本动弹不了一丝一毫。
正在她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的，耳边传来一声“凤阳”的呼唤。她抬头循声望来，就见满是血的一张脸乍然出现在眼前。
那张脸上虽然沾满了鲜血，但眉眼轮廓却清晰可见。
是齐屹！
“齐屹？”凤阳激动得满眼泪花，她简直不敢相信，齐屹竟然还活着，而且还真真切切出现在了她面前，她忙询问，“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而对面的人也不说话，只是那样眉眼平静且温和的望着她。
凤阳实在太想他了，受不了这相思之苦，她想扑进他怀里，可却扑了个空。
等再回过神来时，眼前的齐屹已经不见。她着急，便大声喊了起来。
“凤阳。”那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凤阳猛地回过身来看，看到的，却是一身锦衣的齐屹。
“齐屹？”她望着他脸上之前从不曾有过的冷漠神色，心里也开始慌起来，她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朝他靠近，可她近一步，他却退一步，他们之间始终隔着那段距离，她怎么都无法靠近他去。
她脚下步子慢的时候，他往后退的也慢。而她脚下步子快起来时，他往后退的也快。
凤阳突然急了，开始猛然就朝他跑去。可不管怎样，她都始终无法靠近过去。
就在凤阳着急慌乱之际，齐屹突然又开口。
“凤阳，别追了。”他说，“你既已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再来追我？只要你如今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不是的！”凤阳知道他误会了，于是竭力解释，“齐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背叛你，我从来都没有！我那样做，那是……那是形势所逼，是迫不得已。”
齐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看着她。
凤阳却越发害怕起来。
“齐屹，你要相信我。”凤阳边说，边又突然朝他跑去。
可齐屹始终都没让她近得了身，突然的，就又消失不见。
而这会儿，场景也切换了。不再是满目疮痍的沙场，而成了齐家的花园。
可哪怕是在这里，她仍没找到齐屹身影。
凤阳着急的四下喊人，一遍遍的喊着齐屹的名字。
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男女混杂在一起的笑声。
女声娇媚，男声浑厚。循着声音找去，就见一处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正相互依偎坐着两个人。
女人正是她，而男人则是……竟是萧启年。
凤阳正懵着，一时不知所措时，突然的，身旁又看到了齐屹的身影。
齐屹同她并肩而立，只是两人间，始终都隔着段难以靠近的距离。
齐屹没说话，只是同凤阳一起望向那对男女，然后突然开口说：“我也该做决定离开了。”
凤阳不明白他的意思，忙问：“离开哪儿？”
齐屹这才抬眸来看向她，神色认真严肃：“凤阳，你我已然阴阳两隔，我其实早该投胎转世去的。只是一直担心你，放不下你，这才耽搁到现在。如今能看到你过得幸福，我也就没什么好再牵挂了。你也好，砚儿也好，这就够了。”
听他说着这些，似乎是在告别什么，凤阳突然哭了起来。
“你要走了？你果真要走了吗？”凤阳舍不得他，“齐屹，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能说放得下就放得下？你就没有对我一丝一毫的不舍？”
齐屹却说：“人一旦死了之后，凡尘之事就管不了了。我若再对凡尘有牵挂和留念，便永世再无法投胎。”他目光平静，语气也十分平静，“凤阳，你我若有缘分，来世会再续。若无缘，能有今生的二十年夫妻可做，我这一生也无憾了。”
凤阳心情低落，可又觉得，突然心中的愧疚感没那么深了。
他放弃了自己。
他也放弃了自己的。
凤阳一时没再说话，齐屹见状，便作了别，道：“我该走了。凤阳，好好在人间过完自己的余生。你别愧疚，好好做你自己就行。”
凤阳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声喊问：“那场叛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期待着丈夫的回答。
可齐屹却只是笑了笑，而后摇头：“凡尘之事，早与我无关。”然后很快，身影就消失于眼前。
凤阳还有很多话要问他呢，一直在花园里急于找寻他身影。可之后任她再怎么喊，再怎么呼唤，都始终不见齐屹身影。
凤阳不免急了起来。
“齐屹！”凤阳突然惊坐起身来。
这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
“殿下可是做噩梦了？梦到了什么？”赵嬷嬷闻声举着灯来，近处一瞧，竟见主子满脸是水。那披在身上的里衣，更是被汗水浸得贴在了身上。